基地研究员彭正生教授获2024年“爱阅之城 共读芜湖”文艺评论征文一等奖

发布时间:2024-09-05浏览次数:18

2024年9月4日,由芜湖市文联、芜湖传媒中心主办,芜湖市文艺评论家协会、芜湖日报编辑部承办2024“爱阅之城 共读芜湖”文艺评论征文活动评选结果出炉,基地研究员彭正生教授的作品献给故乡的怀旧诗篇:吴泊宁散文集<大地上的乡愁>简论获一等奖


献给故乡的怀旧诗篇

——吴泊宁散文集《大地上的乡愁》简论

韩少功曾如此谈论故乡,“我们在不可逆的时间里远行,正在卷入越来越范围广阔的文化融汇,但我们无论走出多么远,故乡也在我们血液里悄悄潜流,直到有一天突然涌上我们的心头,使我们忍不住回头眺望。”回望故乡,回忆过去,既是客居异乡的人难以抹去的心理冲动,也是文学的恒常主题。《大地上的乡愁》就是这样一本关于故乡的散文集。它画记忆里的村庄景观,记逝去的旧年往事,是典型的中年人的怀旧之书。

《大地上的乡愁》的结构是讲究的,这充分显示了作者的独到匠心。这里所谓的结构,不是指单篇散文的行文运笔,而是指散文集的篇章顺序。整部散文集,由126篇独立的短章组成。然而,作者显然不仅仅意在捡拾故乡的记忆碎片,记录逝去生命的零散篇章。他巧妙地从一只麻雀开始写他的返乡之旅,“麻雀一致没有放弃江南,它们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留鸟”(《麻雀》)。这应该是有意而为之。读完这本散文集,那只“留守江南的麻雀”,不正是“回望江北故乡”的作者之形象?某种意义上,作者所写下来的关于故乡的一切物事,不也正可看作是穿越时空、飞在故乡上空的“麻雀”所见到的?如此,“江南的麻雀”就具有了结构上的意义,它变成了具有象征性的、统摄性的叙述主体。不仅如此,作者在散文集的末篇《院落》的结尾处写到,村庄上的人陆续离开了,“只留下房子和院落,空空的。院落停在乡下,就像我的村庄搁在水里。”这俨然是故乡之旅的终结仪式。于是,开篇和末篇这种首尾衔接与照应的文本结构形式,就使得整部散文集成为一篇完整的长篇散文,那些独立篇章不再是零碎和松散的,而是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

“人的一生,忙忙碌碌不过是返乡”。这个《故巢》里的句子,是《大地上的乡愁》的线索。确实,文学创作,就是重返家园,就是纸上还乡。不过,每个人返回故乡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其所看到的故乡之景也是不同的。即便是同一个的故乡,一千个作家写出来的,也会是一千种景象。《大地上的乡愁》的妙处和好处在于,作者选择从最熟悉的道路还乡,敏锐且准确地提取故乡最具辨识度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呈现出故乡最具特点的那副面孔和那个形象。具体来说,《塘》《荡》《河》《沟》等篇所记述的,是长江边圩区村镇典型的地理形态;《水稻》《桑果》《南瓜花》《芦花》《栀子花》等篇所描摹的,则是南方土地特有的花草作物;而作者念念不忘的插秧、打场、打麻雀、叉黑鱼、掏马蜂窝等童年往事,更是水乡长大的一代人的共同记忆……可以说,《大地上的乡愁》恰切地描摹出一幅幅深具长江两岸地方色彩和地域特色的乡村风景画和时代风俗图,这部弥漫着作者“散不去的乡愁”所写就的“长江两岸大地上的书”,实在可称之为一部长江边乡村的村庄志。

风景从来就不纯粹是风景,它不过是情感的形式。正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文学里的风景如此,故事亦然。《大地上的乡愁》所描绘的故乡风景,所记述的故乡往事,是作者的文学想象,凝结着作者的怀旧之情。它所描摹的,与其说是真实的乡村景观,毋宁说是作者的自我想象。它所呈现的长江边的村庄形象,其实是作者重返精神家园、基于怀旧之情所建构的情感客体。根本上来说,怀旧的目的是“要重新体验时间,在现实与过去的碰撞、缓冲和协调之中找回自我发展的同一性(identity”——即身份认同。因此,《大地上的乡愁》是作者所指认的一次“看到故乡,知晓来路”的自我身份确认的寻根之旅。就像沈从文所反复强调的“乡下人”身份一样,作者在一次又一次的“折返故乡”和“精神回溯”中,确认了自己的“乡野人”身份。他坦诚道,“你知道我的来处了吧,一个被水稻灌满了血液的乡村孩子。要是你见到了,我被城市养成了的安宁至冷寂,不要怪我。我会回去的,回到水稻遍地的水乡,回到人生小河的上游”(《水稻》)。当然,身份确认的实质,是在强调一种文化认同。这个“乡野人”的身份,不仅宣告了它与村庄之间的血缘关系,也不仅强化了它与乡村世界亲近的情感关系。更为重要的是,它强调了一种乡土文化观念。《大地上的乡愁》里的这种文化观念,作者将其命名为“大地的道德”。这种“大地的道德”,是作者在故乡亲人的言行举止中所目睹的那种淡然、平和的人生态度和处世方式,所感受的那种忍辱负重、坚韧不屈的精神力量和文化人格,也是作者在凝视故乡的草木荣枯、四季轮回中所体悟的万物平等、物我齐一的自然观。

确认了“乡野人”的身份,其实也就确认了当下的“游子”身份。而对“大地的道德”的认同与怀念,又浓厚了作者的怀旧与乡愁之情。怀旧与乡愁,是游子的精神标记。不过,《大地上的乡愁》显然还有更高的寄托、更深的愿念。作者在《跋》里道出了他的想法,“朴素的自然,乡野的烟火,沉浮的人间,以及伴随这一切的情感、心绪和哲思,总有一串细节安妥你生命的角落”。原来,作者要以浓乡愁,以驱散乡愁。他在对过去的凭吊和故乡的怀旧中,意在以“安宁的文字”来安抚游子怀乡的心,为游子建构一个安顿漂泊灵魂的想象性空间,让他们在这个建构起来的精神家园里获得宁静,并以此来抵抗“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的时代及其价值体系。

梁实秋说,有一个人便有一种散文”。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则说,“每人有他自己的文调”。应该说,《大地上的乡愁》是一部具有独特个性的、成熟的腔调的散文集。其一,它的时空结构与文本主题深度契合,相得益彰。每个独立的篇章,其内在的结构,或是时间的今昔对比模式,或是空间的城乡互衬模式,这为怀旧主题提供了理想的表达形式。其二,作者的文字简净、准确,文风简洁、纯净。塑人生动,状物形象,且均能直抵本质特征;行文从容,语句的起承转合似闲庭信步,少有急速的句子,稀见急迫的语调。其三,文备众体,融写景、叙事、议论与抒情于一炉。作者谋篇运笔的基本方法,几乎都是泼墨画故乡风景,辅之以叙风俗人事,旨在论人生之义,抒怀乡之情。部分篇章,则消弭了问题的边界,比如《梅婶》《换亲》等篇,与其说是散文,不如说是短篇小说。

最后,我想起罗伯特·鲁宾斯坦(Roberta Rubenstein)的话,“怀旧是成年人的生存状况”。散文集《大地上的乡愁》是吴泊宁深情地献给故乡的一首怀旧诗篇,是他重返家园的精神还乡录。

2024年8月19日完稿,本文是安徽省“江淮文化名家”领军人才培育工程项目成果之一。)